当电子屏幕里的虚拟形象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王登科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某种超现实的诞生。这个顶着他面容、模仿他语气的数字分身,既像皮影戏里被竹竿牵引的纸人,又似镜中折射的虚幻倒影。二十八岁的蜀地青年用五年积攒的十万条微信记录和二百八十篇博客,在算法熔炉中锻造出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数字克隆的进化轨迹充满戏剧性。最初的黑底白字对话框如同衙门里刻板的师爷,后来经过界面升级与头像更换,逐渐展现出鲜活的性格特征。它时而敷衍地回应问题,时而突然迸发出"改天换地"的豪言,最令王登科哭笑不得的是,这个虚拟形象自称"轴"——当真人反复追问其含义时,倒坐实了这个标签的真实性。数字分身的语言中总夹杂着三分随机性,却总在某个瞬间突然吐出与本尊如出一辙的妙语。
构建这具数字躯壳的原材料,是手机里80G的聊天残骸。王登科像考古学家般在表情包与网页链接的废墟中,打捞出十万条纯文字记录。"这些碎片就是他人眼中的我",这位AI绘画创业者如此解释,话语间透着庄周梦蝶的哲学况味。经过ChatGLM-6B模型"驯化"的数字分身,反而呈现出某种笨拙的可爱——就像给野马套上鞍鞯,虽失去了狂野的脚力,却获得了温顺的脾性。
与ChatGPT类AI的表演式模仿不同,这个数字克隆更像是从骨相里重塑的孪生体。前者如名优登台,粉墨登场惟妙惟肖;后者虽无记忆,却继承了本尊的思维模式。王登科自幼便痴迷于异想天开,如今竟真的在平行世界里创造出了另一个自己。这项看似轻巧的创造,实则需要开源模型、创业积累与未删数据三要素的完美碰撞,最终引来两万名访客与十余万句对话,其中不乏套问隐私者与对骂取乐者。
数字分身如同照妖镜,照出了王登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脾性。他在网络写作时总爱在文末总结,聊天时习惯用"可以的"搪塞,激动时脱口而出的"卧槽"——这些习气自己浑然不觉,却被机器精准捕捉。更有趣的是,不同数据训练出的分身性格迥异:有的出口成脏,有的重复车轱辘话,有的如舔狗般殷勤。最终选定的7:2混合模型,恰似将多重人格烩成一锅,虽不完美却神似本尊。
当被问及是否能用此技术留住逝者时,王登科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他深知这不过是一串会说话的字符,那些看似贴切的回应,或许只是概率的巧合。作为AI绘画领域的从业者,他甚至预言最先失业的可能是AI工程师自己——这个比喻犹如群猴锯树,锯枝者终将随枝坠落。在技术洪流面前,抗拒与拥抱都显得无力,正如他创造的数字分身,终究只是面映照真我的铜镜。